第二天, 永熙帝是麻木著表情走出元華宮的。

他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能有人把鬼故事講的那麽跌宕起伏, 仿佛聽了一個蕩氣回腸的英雄愛情故事，直到最後關頭, 你才知道, 原來那是個鬼故事。

那一瞬的驚悚感無疑非常刺激, 直讓他背後發涼, 故事中的那個美麗異常喜歡爬在窮書生背上的女鬼被顧央央描繪得栩栩如生, 就如同活生生出現在他眼前一樣，直到第二天上早朝的時候, 永熙帝的神色還帶著那麽一絲絲恍惚。

子不語怪力亂神, 他原本是不信這些東西的, 可是在他‘可愛的’啟妃敘述之下，永熙帝只覺得背上好像爬了一只女鬼一樣，莫名有股涼意。

而顧央央則是在永熙帝離開之後接到了啟國密探傳來的消息。

她那位太子哥哥不僅要將她嫁到熙國，且還生怕她再活著回去，竟然派人在熙國散布了謠言, 說她和啟國世家一位世家嫡公子有私情，以此妄圖來讓永熙帝厭惡她, 皇宮之中沒了皇帝喜愛的嬪妃, 後果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 且她還是敵國的公主。

白微站在她身邊，眼中滿含著對啟國太子的恨意，對於她而言，啟國太子不僅不能讓她崇敬, 反而如同吸血的寄生蟲一般寄宿在岌岌可危的大啟身上，如今還如此汙蔑公主，實在是罪大惡極。

顧央央自己倒是沒有她那般憤慨，只是神色淡然的看完了這些情報，然後將之慢條斯理的燒盡在燭火裏，隨即出門去找下了朝的永熙帝。

昨晚他們講了一晚上鬼故事，兩個人都沒睡，永熙帝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竟也跟著她胡鬧，說是縱容吧，也沒那麽喜歡她，說是不喜歡吧，怎麽看也算是寵愛了。

顧央央有些摸不著他的頭腦，索性便依著性子來，反正男人都是不虐不痛快的，只要掌握好那個度便行了。

她看完情報又出門去尋永熙帝的時候，他正好下了朝，往自己寢宮走去，便被顧央央一腳攔在半路上。

這個位置還算是在後宮裏，不過一向沒人敢這麽直截了當的攬住永熙帝，且也不顧還有宮人在場，便這麽走過來附在他耳邊上說：“陛下，我等著你與我同寢而眠呢。”

永熙帝敢保證站在他身邊的幾個貼身宮女和太監一定聽見了顧央央的聲音，但是沒有人敢露出特別的表情，皆都是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裝作聽不見的樣子。

他表情微微有些冷凝，皺著眉頭看向顧央央，冷漠著聲音說道：“你可知這是什麽地方？”

顧央央一點兒也沒懼怕他的嚴肅表情，反而伸手撐著他的肩膀，做出一副無力的模樣，隨即幹脆把下巴直接靠在他的手臂上，慵慵懶懶的回答：“我當然知道，這是陛下的地方嘛。”

她隨意環顧四周，又把目光收了回來，突然笑著靠近他的下巴繼續說道：“沒關系，我也是陛下的，我呆在陛下的地盤上有什麽問題嗎？”

永熙帝覺得若不是她身高不夠，估計是想直接把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甚至想把唇貼在他耳朵上來以示她和自己的親密。

“這是後宮與前朝的交匯處，你一個嬪妃，怎麽能出現在這裏？”

永熙帝並沒有被她的暧昧語氣說打動，依舊嚴肅而冰冷的看著她，仿佛這一次一定要她得出個正確的結論一樣。

“嘖。”

顧央央滿不在乎的‘嘖’了一聲，委委屈屈的說：“行吧，那我在元華宮等著陛下，陛下若不來的話，我今兒晚上就偷偷摸到你的寢宮去，若是陛下睡了別的女人，我就燒死她。”

永熙帝拿憂慮的目光看著她，越發覺得顧央央從小在啟國受到的教導不太好，否則怎麽這樣放浪形骸，這哪裏是個公主，簡直就是個無賴。

可說她違了規矩吧，倒也不算太過冒犯他，構不成觸犯龍顏的大罪，索性她得罪的人也沒有超過她品級的，頂多算邀寵邀得明目張膽了一些，對於永熙帝而言沒什麽大不了的，這恰恰好說明了他身為一個男人的魅力，但若說她合規矩······只怕安國公主都不知道規矩這兩個字怎麽寫。

顧央央沮喪著臉捏著自己的衣角扭了扭，委委屈屈的回了自己的宮殿，倒是讓原本還想說她兩句的永熙帝反而多了幾分罪惡感。

殊不知顧央央扭頭就變了臉色，眉梢眼角都是淡淡的冷意和一分不悅。

她看中的人拒絕了她的要求，永熙帝只盼不要有一天落在她手裏，不然定把他關上個三五天，好讓他知道什麽是公主威武。

隨後永熙帝沒有先到她的元華宮，而是先收到了那份傳聞。

據聞安國公主在大啟之時與一個世家公子情投意合，只是為了民間大義，這才嫁與熙國，她所喜愛的自然也並不是永熙帝。

永熙帝原本對這種傳聞都是信之一半，可放在安國公主身上，他怎麽看都覺得不真實，這傳聞還是從啟國傳來的，顧央央這種無法無天的性子，若是真有喜歡的人，還能這麽安安靜靜的在他的後宮裏欺負他的妃子，那到也是神奇。

所以永熙帝只是留下了這份情報，但並不怎麽相信，大概剩下的是帝王的多疑吧。

啟國太子本就是為了徹底毀掉他這個聲名顯赫的妹妹，因此逮著機會就往她身上下套子，因著那位世家公子曾在公開場合說過安國公主的好話，所以他便借了這個緣由，甚至沒有理會這樣做的後果。

身為啟國太子，他太想要毀他這個妹妹，仿佛入了魔一般，好像只要毀掉她，啟國就會完完整整的被他拿到手了。

只不過······就算是啟國太子也不會知道，顧央央曾經和那位世家公子，還真有那麽一段。

之所以她現在肯安安靜靜呆在永熙帝的後宮欺負他的妃子，只不過源於一點······顧央央對那個世家公子已經沒有興趣了，她現在想要霸占的人是永熙帝。

那個世家公子也曾驚艷過她的時光，也曾陌上如玉般世無雙，顧央央甚至對於他曾經一見傾心，而後便接近了那位世家公子，結果自然是成功了。

安國公主是個極其優秀的人，如果她真心要想討一個人喜歡，有太多的方式，就連看著你的時候，也像是盛著整個世界。

外人只知道她心中有萬民，有大啟，有皇室，但只有你知道，她心裏只有你。

仿佛從眉梢眼角都透出淡淡情意。

可惜，這份情意終究是沒維持多久，從十四歲到十六歲，顧央央十四歲對那位世家公子一見傾心，十五歲開始覺得厭倦，十六歲嫁到熙國。

她的喜歡過於溫柔，以至於決絕的時候也顯得如此殘酷和短暫。

永熙帝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對於顧央央的好奇並不是什麽好事，喜愛從來都是從好奇開始的，但是這個女人和別人都不一樣，她喜愛你時可以給予你一切，可是她的喜愛只有短短一瞬，甚至等不及你來享受她這份溫柔，就立刻變得冷漠，就如那位世家公子，喜歡的是她，拋棄的也是她。

她的喜歡到不了心底。

諸如安國公主手下的一些謀士就知道，討得她的喜歡不如多做些事，一個人有沒有用在她眼裏比能不能被她喜歡更重要。

永熙帝對於這些並不清楚，但他此刻確實是去了元華宮。

那些傳聞他並不相信，可無論如何還是要問一問的，即便顧央央回答他‘不曾有過’，君王有些時候就是如此，他們不能容忍一絲的瑕疵。

可顧央央註定要和他其餘嬪妃都不相同，她既沒有故作委屈的說有人冤枉她，也沒有義正言辭的否定那些傳聞，只是靜靜的聽完了他的話之後，漫不經心的思考了一陣子，這才不在意的隨口道：“陛下說的是百裏今吧？”

“百裏今？”

永熙帝不過隨口一問，卻沒想到她竟還真說出個名字來，頓時臉色便不大好看起來。

“不是說傳聞裏我曾經和一個世家子弟情投意合？難道不是說的百裏今？”

顧央央撐著下巴換了個姿勢看著他，微微眨了眨眼，仿佛在說：你說的不就是這個人？

永熙帝眉頭皺得更深了，忍著拂袖而去的沖動，他冷聲問道：“你果真曾經和人有私情？”

顧央央垂下眼，長長的一聲嘆。

“誰年輕的時候沒碰到過幾個負心人呢？”

“他負了你？”

許是顧央央的表情裏黯然太過於明顯，永熙帝的語氣緩了緩，想著要是以安國公主這樣的性子被人負了，那得是一件多麽決絕的事情，畢竟她怎麽看也不像是那種優柔寡斷為情所負的人，若是被負，必定極為慘痛。

可惜顧央央又嘆了口氣，惆悵的說：“是我負了他。”

永熙帝一楞，有些疑惑。

“究竟是怎麽回事？”

“其實也沒什麽，年輕的時候不懂事，以為長得好看便是喜歡，可後來才知道，原來光長得好看卻是無用，若是像陛下這般才貌兼得，那不是更叫人喜愛嗎？”

她解釋之中還不忘撩一把永熙帝，目光如水般朝他泛了個春波，仿佛時時刻刻都不忘向他表達自己的心意。

永熙帝被她那一眼看得心神微晃，仿佛連百裏今都不重要了，且這個女人果真是誠實得可怕，若是其他人，怎麽敢將這樣的過往講給他聽，難道不知道帝王都是多疑的嗎？他若是微有不悅，便能將她打入冷宮。

不過她口中負了別人卻滿心歡喜的喜歡他······這倒是叫永熙帝心中有種詭異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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